没做过手术的人啊,你们都得让着我!

2019-6-25 15:23| 发布者: admin| 查看: 890| 评论: 0


很多人终其一生,

可能都不曾经历过躺在手术台上这件事。



我的经验是,

自被抬上手术推车起,

除了自我宽慰,

什么事都左右不了。

即使表面上谈笑风生,

其实内心说不上有多少龙卷风在摧枯拉朽。



有病友说,

与其局部麻醉不如全麻,

被推出去睡一觉再被推回来而已。

而局麻,

就能清楚自己被人割、钻、钉、缝,

虽没有痛感,

但触感却是一丝不落地钻入脑中的,

在这当口儿,

触感能很神奇地幻化成痛感,

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呐喊着:

疼、疼、疼!



我的手术就是下半身局部麻醉,

反穿病号服,露出脊背,

在手术台上侧躺并蜷缩身体,

让身体呈弓型,

这个姿势便于麻醉师从脊椎注射麻药。



麻醉师跟我说会有一点疼,

我感受到了,

但这其实不算什么,

不能想一根针会透着你的脊柱扎了进去,

凡事就怕这样,

明明心里抖个不停却还忍不住去想所有细节。



那是多大的针筒、多粗的针头?


先要穿过皮肤、之后是一层薄薄的脂肪、透过肌肉、遇到筋膜的阻挡稍有停顿却还是长驱刺入,最后到达脊柱内,麻药缓缓注入。再过一会儿,腿有发热的感觉,遂失去知觉。


以上真是一点儿都不科学,

也无趣,

高中学的生物都随风而去了。

专业人士的感觉应该是这样的:


打局麻,涨涨的感觉,局麻完全浸润后,后面就一点不疼了。感觉有点顶的上,能清楚的体会到那种一步一步层次递进的感觉。我竟还能在心里想解剖层次,棘上韧带、棘间韧带、黄韧带……



如果是别人正躺在手术台上,

我可能会说,

这是一次动画片般的麻醉药的历险之旅,

它通过重重险阻最终抵达终点完成使命。

可惜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我,

而我的心情一点都有趣不起来。



麻醉师会最后跟患者确认,

是否要加镇痛泵,

因为是自费项目。

我说我怕疼,我要加,

后来结账的时候才知道镇痛泵380元,

跟上万元的诊疗费相比真是九牛一毛,

但没想到这东西要插在我的椎管里3天。



每天吊着四四方方的镇痛泵,

脊柱上还别着个针头,

感觉是身背一颗炸弹,

任何动作都小心翼翼,

生怕碰了针头,伤了脊椎神经,

导致下肢瘫痪,

我这种无知果然可怕。



无论怎样,

镇痛泵确实发挥了作用,

我亲见一位做了跟腱手术但没用镇痛泵的男人疼得叫唤了一宿,

人啊,到了医院里就要认怂!



我是全身上下只露着一张脸被推进手术室的,

切实地体会到了电视剧里的那种视角,

眼前只有天花板在不断地后退,

唯一陪伴我的是推车的护士。



手术室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,

空荡荡的,零散地摆放着仪器,

光线昏暗、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夫和护士,

手术器具在金属托盘里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,

我心头泛起阵阵寒意。



最开始大夫反复摸了几回我的患处,

估计是等着调节好自己的呼吸节奏,

再稳稳地下刀。

可笑的是,

麻醉师忽然极不自然地跟我聊天,

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子,

这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啊,

好让大夫动刀,

真是太小瞧我这中年男人的智商了。



当时我特想回头说一句:动手了吧?

但终究没说出口,

因为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


在做局部麻醉手术时,有些病人过于紧张或是对疼痛太敏感出现呼吸急促,引发呼吸性碱中毒。呼吸性碱中毒简单地说就是呼吸过快、过度换气。


我之所以懂得这个,

是因为蛋妈曾突然犯晕、手抽筋、呼吸急促,

我背她到301医院看急诊,

大夫就是拿一张面巾纸覆在蛋妈脸上,

让她放慢呼吸,

否则容易导致“呼吸性碱中毒”。

自此我就得了这么个专业知识,

没想到如今却用上了。



我尽量说服自己不要害怕,

反正麻药已经起作用了,

鼻子紧贴床单,放慢呼吸,

整个人才逐渐放松,

但呼吸节奏始终不是正常的,

都是长吸气长呼气。



麻醉师错以为我是睡着了,

手术结束后叫着我:

哎,小伙子,醒醒,别睡了!”。



在手术台上能睡着,

这得多大的心啊?

大叔,你没瞧着我都吓得冒虚汗了么!



此时此地,挨刀是躲不过的。

这第一刀,必定是完美的一刀,

破皮而入,深浅适中。

鲜血横流免不了的,

于是旁边的护士要赶紧止血……



我心里假想着我的整个手术进程。



一刀、两刀、三刀、又一刀……

所有的数字都是凭着触感得来的,

越到后来,越数不清。

后来,大夫有点像在纳鞋底,

用一根棒针连着粗线把我断了的跟腱连起来,

但我的跟腱实在是又厚又韧,

就像我们平时穿的牛筋底的皮鞋一样,

费了他们好大的劲儿,又拉又拽,

我后脚跟的皮都被扯皱了。



不得不说,我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。



以上就是我趴在手术台上能想到的,

而实际发生的可能完全不同。



实际情况也许是这样的:

大夫一刀下去,并没有出多少血,

按他的说法,

“现在手术技术进步了,

仅需要划开一个两公分多的口子,

不像过去刀口特别长。”



可我还是弄不清2公分的概念,

为什么不用厘米作单位?

于是,我又忍不住瞎想,

从我的脚后跟起算,

2公分的口子能到我的小腿肚子哪里?



公分这个单位从没像如今这样对我有意义。



当一个人被固定在手术台上,

俯身趴着,

下半身肢体被麻醉,

且有不知道多少个医生在身后鼓捣着,

唯一可做的,也只是瞎想了。



我想,

再过半个月就该交党费了,

儿时小镇上的田间小径变了模样再找不到去河边的路了,

小学同学张少铮累倒在办公室得了脑淤血不知现在怎么样,

秋天的藏南地区应该美景如画啊,

这个暑假是不能带孩子出去玩了,

高圆圆和贾静雯都很好看……



偶尔,

我能听到大夫们在小声交流,

但又听不真亮儿,

直到最后主刀大夫都没跟我说话,

我也不知道谁给我做的手术,

只是听着声音年轻。

我内心深处是渴望他们跟我说一句,

“别担心,手术非常成功”的。



电视里不都这么演么?

剧情一般是:

大夫走出手术室,摘下口罩,长出一口气,

对病人家属说,请放心,手术很顺利。

这时候,

病人家属定要上前紧紧握住大夫的手,

激动地说,太感谢您了,太感谢您了!



实际我听到主刀大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,


下面还有一台手术,中午咱们先别吃饭了,先把手术做了,我这一上午还一口水都没喝呢。


我也喝不上水啊”,另一个大夫跟着答道。



跟腱修复这种小手术,

对于这些大夫而言就是最日常的工作。

就像我每天上班摆弄文字一样平常,

唯一不同的是,他们动的是手术刀。



最后,

我能感到有人在给我缝合伤口,

一针一线、穿梭往复,

怎么缝了这么久?

我的伤口到底有多长?

我心里泛着嘀咕。

脑海中浮现出了衣服拉链的画面,

伤口是不是就应该这么缝合?

我见过大学同学小臂骨折手术后留下的伤疤,

就有点像大大的拉链,

触目惊心。



男人们可能都做过这样的春梦:

有天能遇着位姑娘,

来一场刻骨铭心的亲密接触。

如今我便遂了愿,

果真有异性在我小腿上留下了抹不去的伤痕,

虽然我看不见她的容貌,

但希望她是个春风般和煦的人儿。

帮我缝着刀口,

好似刺绣,温柔都在针线间。


历经2个小时

我像来时一样,

捂得严严实实地被推出了手术室,

区别在于送进去的时候我是个残次品,

推出来的时候我是个修复品,

我知道自己再不是个原装的了。



上大学的时候,

寝室老五跟我说过:

做过手术的人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。

当时我不置可否,

现在按他当年的思路,

我如今也不是个正常人了。

所以,

没做过手术的人啊,你们都得让着我!



(完)


2019年6月24日

于北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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